第3章陌生的脸孔

从楼梯上了二楼。这儿和大厅一样，安静极了，虽然已经是夏天，可是，戴美的身体感到了莫名的寒战。

走廊很黑并没有开灯，戴美小心地挪着她的脚步。前面的房间门缝里有橘色的光亮，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房间，但是，她希望不要有人从里面出来。或是别的什么。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。戴美脊背滋出了冷汗。心跳加快。

戴美转身，一个白色门吸引了她的注意。借着门缝散出的微弱灯光，戴美看清门上的门牌写着：戴安。

终于——戴美走进了戴安的卧室，关上门。门边是一台白色灯罩的落地灯，戴美摸索着打开它，并把灯光调亮。薰衣草的味道弥散着整个房间，紫罗兰色的床和同色的床头灯。地板上铺着手织地毯，踩上去及其松软。鹅黄色的亚麻珍珠吊坠窗帘旁边是嵌入式的衣柜。戴美抹干了眼角的泪痕。

她觉得自己的肩膀还在隐隐疼痛，戴美坐到地毯后躺下身子。这一切都是属于戴安的，属于自己的只有身上这身儿衣服。还有自己那个小背包。对了，背包去哪儿了，我需要下楼找妈妈拿来。我也有点儿冷了，可我实在没有力气坐起来。我就在这儿睡一小会儿，就一小会儿。也许醒来的时候有人会帮我盖上被子。戴美的思维开始混沌，她眼前变得模糊。

随风摆动的蓝格窗帘，远处的青山，清新的空气。一对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刺绣白色连衣裙……

“戴安，我们来玩儿互换角色游戏吧。”

“那么从此以后，你永远都是戴安。”

“不，我不要永远做戴安，我是戴美。不要——不要——”戴美猛然惊醒，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。天，还没有完全亮起来，她用手支撑着手臂走到窗子前，用手将窗帘扒出一条缝隙向外面浅探，草地里的蛐蛐在嚁嚁叫着，马路上汽车偶然经过。戴美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。回到自己的家应该是开心的一件事，可是，戴美只感到了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惧。

戴美依偎在床边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。当她眯着眼睛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洒了进来。戴美从裤子兜里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，那条双色缠绕手链也从里面掉了出来。

嘎达嘎达——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距离戴美越来越近。接着响起了敲门声。还没有等戴美做出回应，房间的门被打开了。

“早安，戴安。”云姬站在了门口。完美的妆容，蓝色的套装显得她优雅而干练。“手里拿的是什么？”

“没什么，我只是想看看几点了。”

“霍尔今天会带着他的孩子回来，你必须表现好一点儿，别忘了，霍克和霍琳都不知道戴安失踪这件事。”

“难道他们不知道戴安还有个双胞胎姐姐？”

“是的，他们没有必要知道太多。”云姬将手拢在胸前。

“我觉得我应该离开，即便暂时掩盖过去，可问问我的学校我的朋友就会有人知道我是戴美。而且我来的时候太匆忙了，甚至都没有带来新学期学校要用到的书本。”戴美有些语无伦次。
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在学校的表现吗？不及格的成绩单，和老师作对，不参加团体活动，甚至逃课。你昨天离开到现在我想你的的手机就没有朋友找过你。”云姬耸着肩膀。

“可戴安呢？谁来找回戴安。”戴美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，在嗓子眼儿咕哝着这句话。云姬走到她的面前，戴美更加不想抬头看她的脸，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
她抬起手臂，弯曲着食指扳起戴美的下巴。戴美被迫看着云姬垂下的脸孔和清晰的木偶纹，褐色的眼睛是那么咄咄逼人。戴美不知道戴安每次抬头看她的时候是不是看到的也和自己一样。

“你听着，你只要闭好嘴巴，做好你的戴安就没事了。”说完云姬把手移开，转身向门口走去。

“妈妈，至少你应该把背包还给我。那里有我的证件，还有……”戴美冲着她的背影喊。

云姬停下脚步，轻轻扬起头。“戴安，你的证件都在写字桌左边的抽屉里。”云姬反手把门关上了。

戴美深吸了一口气，房间又恢复到安静。显然那背包已经不可能在回到自己的手里，钱包，证件也都统统都不在身边，就算现在去报警，或者去寻求帮助，谁又能相信自己的话。他们只会认为这是一个青春期少女的恶作剧罢了。戴美叹了口气继续思索，不过戴安，我反而希望你的失踪是因为你的一场恶作剧。出现吧，好吗？戴美抬头闭上眼睛，将手心里的手链攥得更紧了。当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的时候，才看到戴安房间的屋顶上吊着一个大大玫瑰花锦簇的圆形灯。“这么细的吊线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。”戴美轻声说着。

她继续用眼睛扫着戴安书桌上的苹果笔记本，以及桌子下方的几个抽屉。戴美走上前，打开第二个抽屉，里面摆放的物品很简单。简单到只有一个身份证。就好像……就好像被谁刻意清理过。想到这儿戴美汗毛也竖了起来。

戴美拿起了戴安的身份证转过身的刹那间，看到妈妈就站在门口盯着自己。戴美抖动了一下肩膀。

“敲门好吗？”

“敲过了，是你没听到。我只是想告诉你，黑色那件连衣裙是你今天要选择的衣服。”说完云姬再次将门关上。

戴美用手抚着自己跳动强烈的心脏。她走到墙壁的拉门前。

哗——衣柜的拉门被打开，里面是一个长大约3米，宽1米的空间。两侧是一道道的隔断，上面整齐叠着内衣。正中间挂着衣服，全部都是紫色和黑色的裙衫。连衣裙的样式也是大同小异。忽然戴美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儿站在她的面前。她睁大眼睛，嘴巴微张。戴美猛然向后退，被地毯的边缘绊倒，摔在了地上。她再定睛一看，那是柜子里镶着的镜子，映出的自己。戴美急促地喘着气，额头渗出汗珠。

拉上柜子门，戴美无力的躺在地毯上。她一边双手按在胸口上一边思索，我刚刚为什么在害怕？如果刚刚看到的不是镜子而是戴安出现在我眼前，我应该高兴才对。可我为什么惊慌失措。也许妈妈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：我亏欠着戴安。

房间门外传来云姬不耐烦的声音：“你最好快一点，不然我会帮你换衣服。”

戴美从地毯上站起身，开始了简单的洗漱。把自来卷尽量的梳得顺滑。她对着衣柜里的镜子为裙子打上黑色的蝴蝶结。镜子里的女孩儿黑密的及肩卷发，素白的脸孔。大大的眼睛紧紧抿着她的樱唇。一条过膝盖的黑色蕾丝边的连衣裙。戴美靠近镜子，摸着那映出的脸孔：“戴安……你在哪儿？”戴美的眼圈红了。

啪——楼下传来刹车声。紧接着是门铃声与开门的脚步声。是继父霍尔和他的孩子们回来了。戴美将立柜门关上，走出房间。她听到楼下的骚动和细语声。戴美迈着脚尖向楼梯口滑动步子。

突然一阵急促的上楼声，她不由得紧张起来，戴美看向周围，此时她根本来不及躲回房间。

“噢！”一个穿着薄荷绿色荷叶衫的女孩惊叫着。“戴安，你吓到我了，你在这儿做什么？”

戴美迅速扫过她的面颊，她白嫩的脸蛋儿上微红，并且有一些小斑点。细眯的眼睛正在怒视着自己，这是霍琳。

“出来迎接你。”戴美尽量让自己平静。

“哼，真好笑。以我看你更合适在夜晚出来。哈哈哈。”霍琳大笑着拉着皮箱撞开了戴美的肩膀，向戴美旁边的那间屋子走去。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。

当戴美转过头时，一个褐色刺头，并且嘴边有青色胡茬的男孩儿站在楼梯口看着她，霍克。

戴美对他缩了缩嘴角，霍克把手拎包向背后一甩，走近戴美，鼻子凑近她的脖颈肩，“你的香皂味道不错。”戴美的脊背一阵寒凉，她感受到了霍克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气和古龙水的味道。

“戴安，下楼来。”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。

戴美知道还有一个人等着见她，继父霍尔。妈妈再婚丈夫，是霍克霍琳的爸爸。

当戴美走下楼梯，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。他鼻翼两边深深的法令纹让他脸颊上的肉明显而突出。凹进去的下巴上没有一丝胡茬。

“哦，戴安。”霍尔眼睛一亮。戴美深知这其中的理由，因为无论是谁都会惊讶自己与戴安是那么相同。

霍尔转身看着云姬轻轻点头，甚有夸赞之意。而云姬则端起白瓷咖啡杯轻轻地笑着，露出满意的表情。

“过来坐。戴安。”霍尔放下咖啡杯盯着戴美。

戴美走到他旁边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。

“我去楼上看看霍琳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。”云姬站起来，转身上了楼梯。

戴美端坐在沙发上，对面是那张全家福照片，照片里戴安那双惶恐的眼神侵袭着戴美的心，心跳声不时地震动着她的耳膜。

“我是霍尔，也是你的爸爸。我想你妈妈应该告诉你了，戴安从来没与我交流过。她就像现在的你一样，静静的在一边看着。”霍尔把声音压的非常低。“这件事只有我和你妈妈还有你，我们三个人知道，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戴安回家，不需要声张明白吗？”

戴美攥着手心儿，点点头。

“非常好。”霍尔把宽大的手掌放到戴美的背上，沿着后背的拉链向她的腰部滑着。

戴美猛然转头看向霍尔，他却泰然自若。“别误会，你的腰上蘸着一根头发。”霍尔对戴美浅浅地微笑着。

“霍尔，上楼来好吗？”云姬在楼上喊着。

“好的。”霍尔从容地站起身，走向楼梯。他顿了顿，转过身子看着戴美。

“霍尔，上来了吗？”云姬再次催促他。

“马上就来。”霍尔看着戴美，嘴里吐出这几个字。然后转身上楼去了。

戴美垂下肩膀，展开攥紧的手心，手心上印着一道道指甲痕。“戴安。”她轻声念着。

戴美抚着扶手悄声上楼，二楼的走廊上依然昏暗，每个房间的门都紧紧的关着。她旁边房间是霍琳的房间，更里面的房间是霍克的卧室。另一边的转弯处是云姬和霍尔先生的卧室。

尽管每个房间里传出的声音混搅在一起，但是，戴美也分得清哪个房间放的是重金属音乐，哪个房间是颠鸾倒凤欢乐的声响。

戴美面无表情的进了戴安的房间。这里可以让她暂时地透口气。

大家又一次在大厅出现的时候是晚饭时间。这是一个圆形的餐桌。霍尔先生和云姬挨得紧密，霍克和霍琳中间留着一定的距离，戴美能从他们俩中间的大孔隙中看到对面酒柜里摆着的洋酒。

“霍琳，学校的事情怎么样了？”

“已经顺利办理了手续，新的学期开始就会在国内上学了。”霍尔先生依然娴熟使用刀叉。

“霍琳，生活用品如果缺少什么就跟我说。”云姬温和地送出微笑。

“不必了，我亲妈会从国外邮寄给我的。”霍琳头也不抬的回答。

霍尔皱了皱眉头，盯着霍琳，好像刚要说什么。

云姬轻轻抚着霍尔的胳膊肘。“没关系，还都是小孩子嘛！”

“哈哈哈。”霍克张大嘴巴笑着。

“霍克，你有什么打算呢？”云姬继续舒展着笑容。

霍克抬起手做出“停止”的手势。“我可不是小孩子。”

餐桌下面，不知道谁再用腿擦碰着戴美的脚踝。垂地的亚麻桌布让她没办法看到桌子下面的情况。而桌子上面每个人都是若无其事地一张脸。

“对了，今晚我的朋友们过来玩，要睡在这里。”霍琳看着她爸爸。

“太好了，女儿。”云姬盛情接口。

霍琳放下手里的餐布，转头看着戴美，“我要从房间里玩儿捉迷藏，戴安可以进我的房间吧。”

“是的。”云姬笑着。“戴安其实很喜欢和你们相处。”

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霍琳对戴美吊起嘴角。

戴美心头一紧。她不知道今夜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。

晚饭后戴美回到戴安的房间，不安感向她袭来。如果她身上有钱，她是一定会逃走的。可现在，戴美身无分文，她靠着门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。

这时，门被叩响了。“嘿，来我的房间吧，别迷路哦。”然后一阵阵短而尖的笑声。戴美打了个寒战，这笑声让她熟悉，它来自夏茉和罗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