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此一时彼一时

这件事，涂宁是有发言权的，要不是刘邦担心他们少了一个人，到了骊山全部都要被砍头，刘邦怎么可能将他涂宁拉来凑数？

“他们不辞辛劳，历尽艰辛赶来为国家服徭役......”涂宁说着，语气明显变得有些严肃起来，他道：“他们只是寻常百姓，他们如何与大自然抗衡。”

“遇到连降暴雨，道路泥泞。”

“他们该怎么办？”

“若是途中再遇到瘟疫，他们又该怎么办？”

“这是他们违抗了秦法乎？”

“这是他们忤逆了始皇帝乎？”

“暴雨不是他们下的，瘟疫也不是他们弄出来的。”

“因为暴雨等不可抗的原因延误了时日，因为瘟疫等导致人员减少......”涂宁紧盯着嬴政，看得嬴政心里都有些发毛，他问道：“他们有何罪过，他们为何要死？”

“他们为何要死？”

“秦法为何要让他们死？”

面对这个问题，嬴政是真的从未想过，他只觉得，秦法以前在秦国能够施行，那现在自然就能在天下施行。

但是此刻，他动摇了。

涂宁说得对。

以前秦国很小，很多意外都可以提前预料，但是现在大秦疆域辽阔，很多事情根本无法掌控。

若还是按照以前治理秦国那般，来治理现在这个庞大的大秦。

好像......好像......好像真的不行。

正如涂宁举的这个例子，以前秦国征调徭役，无外乎就是在关中各县征调，而现在征调徭役，都是从全国各地。

徭役们在沿途会遇到什么。

别说徭役们，就说那些朝廷重臣，包括他这个大秦的皇帝，他们都无法预料。

谁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下雨？

谁知道那个地方突然爆发了瘟疫。

“正所谓，人吃五谷杂粮，哪能不生病......”涂宁继续补充说道：“别说是百姓，即便是始皇帝自己，他能保证他一辈子不生病乎？”

“徭役们出发时生龙活虎，但是一路奔波，沿途若是生病了，他们怎么办？”

“难道即使生病了，他们也要强撑着，然后不畏艰险的赶来服徭役？”

“若是在路上得病死了。”

“同行的人有什么错？”

“是他们杀了他们的同伴乎？”

面对涂宁这一系列的问题，一向自信的大秦始皇帝，突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因为百姓也是人，他们也可能会生病，更何况长途跋涉，谁又能保证路上不会出现意外。

“老卢啊。”

涂宁说完，淡淡一笑道：“秦国依法治国没有问题，但是正如孝公变化时一样，此一时彼一时。”

“若是法律应该一成不变，那孝公为何要让商君变法？”

“正所谓，穷则思变。”

“因为时代在进步，有些东西，在以前很管用，但是到了现在，或者以后，它可能就不管用了，得学会变通。”

“商君之秦法，对于统一之前的秦国有用，但是对于如今大一统的大秦王朝，有些地方恐怕就得改一改咯。”

对于大秦，涂宁其实挺喜欢的。

因为老秦人经过数代人的励精图治，他们终于将纷乱的战国时代终结，实现了天下一统。

但是——

大秦统一仅仅十余年，就亡于秦二世。

既可悲又可叹。

只是作为大秦的皇帝，虽然觉得涂宁前面说的很有道理，但是当他说，大秦的律法现在应该改一改的时候。

他还是有些不舒服。

为什么要改？

或许是看出了嬴政的不悦，涂宁饮了一盏酒后，看向嬴政，笑着问道：“老卢，我再打个比方。”

“请讲。”

嬴政虽然对于修改律法，有些不满意，但是他又愿意听涂宁给他分析。

因为——

涂宁现在并不知道他就是始皇帝。

嬴政很清楚，若是他现在以始皇帝的身份，出现在这小子的面前，这小子肯定不会跟他说这么多的。

“举个例子。”

涂宁放下酒盏，看向嬴政，他笑着说道：“老卢您现在不是术士，也不是卢生的弟弟，您就是一个普通的吏员。”

“现在朝廷给了您一道命令，要求您在一个月之内，护送十名徭役来骊山，按照正常情况，只需二十五日，您就可以将徭役们送达目的地。”

涂宁现在的话匣子已经打开，加上他信任这个叫卢德的术士。

他早就已经拿卢德当朋友。

外加他对大秦确实有很多的想法，他自知他是没有机会去跟秦始皇讲的，因为他很自信，真当他面对秦始皇时。

他绝对不会说这些。

因为他不想死。

但是卢德不同，他就是一个术士，这些术士多少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，在他面前指点一番江山，这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。

“但是......”涂宁说着，突然一顿，他严肃的说道：“当您带着这批徭役刚走数日，突然遭遇暴风雨，一连下了十多天暴雨，您与徭役们只能找个地方，暂时避雨。”

听到这里，嬴政眉头微微皱起。

他好像已经猜到了涂宁想要说什么。

“由于连降暴雨，也就在你们躲雨的这段时间里，其中有两个徭役受了风害，他们病倒了。”

“而且病得很严重。”

“您去附近找来了郎中，也给他们吃了药，但是他们的身体并未好转。”

涂宁说着，故意看着嬴政，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，他发现嬴政眉头不时微微皱起。

他听进去了。

“十几天后，雨停了，但是前方的道路已是泥泞不堪，没有个三五日，这路是没法儿行走。”

“而且这时候，得了风寒的两个徭役当中，有一个不治而亡。”

听到这里，嬴政愣住了。

因为他真的带入了吏员的视角，他现在有些紧张，因为他知道秦法。

死人了。

而且因为下雨，已经耽搁了十几天的行程，现在该怎么办？

他正想着的时候，涂宁看向他，面露疑色的问道：“现在想要准时抵达役所，那肯定是来不及了，而且现在还少了一个人，您作为这次负责护送徭役的吏员，您该怎么办？”

他猜到了涂宁会这么问。

他眉头紧皱。

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“继续带着剩下的徭役赶路，即使你们赶到了役所......”涂宁说着，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悲凉，他道：“你们这些人，都将会因为违反了秦法，从而被砍头。”

“若你们不往前走，你们也将被砍头，因为你们依然违反了秦法。”

说着，涂宁看向嬴政，眉头微挑，笑着问道：“老卢，这个时候，您该怎么办？”

......
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