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府也不是我的家,只有你的身边,才是我的归宿。”
“秦北徵,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,我都愿意陪你走完这一程,我们从此以后,只有死别,再无生离。”
“我永远,都不会再离开你了——”
轮椅上的男人痛苦的合上双眼,握住我的手将我拉扯入怀中,他深深的将我的身体按进自己的骨肉,在我耳边爆发出无声的嘶吼。
两颗剧烈跳动的心,在动情滚烫的皮肤下紧密相贴,确定了彼此唯一的选择。
眼下的每一秒钟,都珍贵的胜过地老天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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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日后清晨,我与秦北徵抵达珲南边界,交班的守卫故意漏了个破绽,让我们顺利换乘了羌北准备的马车,继续向皇宫行进。
来时一路上,秦北徵向我仔细讲述了需要配合的细节和整体计划,从踏入异国土地的瞬间开始,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监视之下,姜迟女这个名字将会永远的隐没在回忆的尘埃里,而我,是秦大将军的亲妹妹,秦悦龄。
第二日傍晚,我与秦北徵进入羌北皇宫,在富丽堂皇的金殿中,国君棠溪帝携几位皇子设宴,亲自为我们接风洗尘,依照羌北的礼仪,称国君为君上,称皇子为少君,我跟在秦北徵身后一一行礼,而后落座。
我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我能亲眼见到这个挑起了十数年战争的暴君。
高坐上首的棠溪帝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,看着慈眉善目,还关切的问我怎么缺了右手,实在不像是传闻中生杀予夺,狠绝人情的厉鬼罗刹。
但城府莫测的君王自然可以伪装出许多副面孔,只看他身边最受器重的皇子亦是屏气凝神的紧张颜色,便可窥知实情一二,我妥帖的隐藏好心底恨意,连忙起身规矩的跪着回话,称是幼时贪玩为恶犬所伤,逃脱不开被咬断了手。
棠溪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。
“可怜,羌北有的是好狗,回头本君送你几只玩玩……秦将军,腿伤如何。”
这话说的实在难听,一面明知我怕狗还要送我狗,一面又暗讽秦北徵是羌北的狗,但秦北徵面色平常,我也不至于被几句话刺激到,只恭恭敬敬的谢恩,秦北徵在轮椅上微微躬身,从容不迫的回了话。
“多谢君上关心,再保养数月应当无虞。”
“好!秦将军一路辛苦,来人,献礼。”
话音刚落,立即有宫人捧着数个锦盒走到我与秦北徵桌前,呈一字排开,锦盒里是各式各样的珍宝奇玩,即便是所见不多的我,也能看出那些材质和做工不是羌北的风格,更像是从珲南掠夺得来的。
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,眼角余光瞟到后面皇子中几个不甚稳重的,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戏谑鄙夷之色,也可能他们本就没想掩饰,都在等着看秦北徵是如何卑躬屈膝的接受赏赐。
但秦北徵没有如他们所愿。
他皱着眉,眼神从锦盒上移开,平静的看向棠溪帝。
“君上何必如此试探,平白折辱我。”
棠溪帝的眼睛微微眯起,唇边意味不明的笑意愈发明显。
“看来是本君准备的礼物不合适,秦将军,那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想要君上承诺,从今往后交战,羌北铁骑不能伤百姓,不能杀俘虏,来日得珲南皇城,我要亲手为父亲报仇。”
“君上如果答应,我随身带了六座城池的地势图,可助羌北如虎添翼,君上如果不答应,便是杀了我,珲南拼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,也会血战到底,决不投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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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言一出,原本看热闹的皇子都惊诧不已,仿佛是没想到一个叛臣面对新主会表现得态度如此强硬,甚至胆敢出言威胁。
空气寂静的可怕,紧张的氛围之下,几乎针落可闻。
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金殿中响起一阵突兀的笑声,棠溪帝抚掌点头,眼里闪着精明的狡黠之色。
“秦将军是个聪明人,本君喜欢,这些都是小事,答应你也无妨!”
我半低着头面色不动,暗暗瞧着那些皇子精彩的表情,心底冷笑。
叛变,本就应该需要一个理由的。
贪财者求财,慕权者求权,一个曾在战场上奋不顾身的将军,所求的不外乎百姓平安,一个被冤死了忠臣父亲的儿子,所求的自然是为父报仇。
过度的谦卑和没有依据的恭敬都站不住脚,只有符合人性需求的条件交换,才能成为稳固的利益关系,这一场心理博弈,秦北徵算是定下了第一次见面的结果,没有白费过去几年的苦心经营,顺利取得了棠溪帝的信任。
接下来的晚宴平静的落下帷幕,我和秦北徵被各自带去住处,我住在后宫边上的一座小宫室,平常是供给入宫小住的皇室女眷的,院子里种了几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梨树,因此就取名为梨落阁,秦北徵不能留宿宫内,住处则安排在了皇宫外的一座院落。
到了梨落阁,早有两个侍女在门口等候,为我备了热水沐浴,洗去一身疲惫,羌北的气候比珲南要寒凉许多,我正好穿上了四妹妹准备的厚衣裳。
夜色渐浓,我吹熄烛火躺到床上,望着床头一方浅淡的月光,我原本缓和下来的心绪也难免开始郁沉。
离开将军府已有许多日,不知道二姐姐和四妹妹怎么样了,我该留一封书信的,也好让二姐姐别太担心,让四妹妹原谅我占去了她的新衣裳。
我无声的笑了笑,合上双眼,在心里告诉自己好好睡一觉,好好休息,睡醒后新的一天定能带来新的希望,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,不为人知的时间里,珲南大将军秦北徵将会为了身后的百姓家国,义无反顾的再战一场。
而我也将为我的爱人,竭尽全力,至死方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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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。
转眼间,我在羌北皇宫已经住了近半个月,虽没有被明确的限制自由,但我去哪里身后都会紧紧的跟随着半步不离的侍女,我反而觉得拘束,本也不想生事端,便干脆天天待在梨落阁不出去,无聊了就练练字打发时间,或者自己摸索着尝试做些针线活。
秦北徵几乎每日都会进宫,与羌北的重臣和皇子共同为棠溪帝商议战事,我与他常常一起用晚饭,每次能有半个时辰左右的见面时间。
只是吃饭的时候,左右也少不了侍女在侧,许多话都不能细说,从秦北徵放在明面上告诉我的一些情况来看,他带来的地势图发挥了重要作用,再加上他的建言献策,羌北几乎是按照四五天一座的速度,正在逐一攻破那六座城池,也如棠溪帝答应的一样,炮火避开了无辜百姓,所有俘虏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。
我知道,这样的战绩是珲南那边陛下相配合的结果,这是秦北徵过去惯用的伎俩,想要刁钻谨慎的鱼儿上钩,就要先养肥鱼儿的胃口。
我笑着夸他“哥哥真厉害”,回到梨花阁仍旧日复一日的练字,绣花,闲坐。
这天下午,我在门口的台阶上吹风,忽然听到头顶有一阵哗哗的响声,抬头看去,一副蝴蝶形状的纸鸢正缓缓的飘下来,似乎断了线,最后落在我身前不远处的地面。